所以,是“也好”。
燕徽柔如今不愁吃喝,不愁穿,没有被人拳打脚踢,没有再毫无尊严地活着,眼前也再没有深不见光的地牢。
她身子也比从前好了,还能修道,也能登山赶一趟杀生门的日出。平日里和门中的闻师姐、以及那个小姑娘碧落也能说得上话,算是有了朋友。
她想这一辈子,最好的事,一定是遇到了江门主。
但是没有最最好,有人比她先来了。
燕徽柔想着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学会唱歌给江袭黛听,也没见过她小时候怕黑的样子。
遗憾吗?
不算遗憾的。
这个词太重了,不适合她和江袭黛短得一眼能看到头的光阴。
只是浅淡地来了,又浅淡地释然,不过一句“也好”而已。
还未曾出土的小苗,被她掬起了一捧土,安分守己地盖了回去。
燕徽柔自那一日以后, 练剑的进程好了许多,一直在专心致志地模仿江袭黛。
她兰心蕙质,悟性不低,加上先前体能跟了上来, 愈发知道该怎么调动自己的身体。
这一日接着一日的长势, 已经非常可喜。
江袭黛就是有心想要刁难她, 一时也挑不出什么错处。
燕徽柔向来是嘴甜的, 闻弦音和碧落总是夸她,她一直谦虚地说:都是门主教得好的功劳,与她自己的天赋并非有太大的关系。
这话儿顺着闻弦音这个传话筒,自然地飘进了江袭黛耳中。
被人当面褒奖和背着褒奖的感受是不一样的, 前者总得细细去分辨其中的恭维, 后者么——
那她说的多半是真心话了。
江袭黛闻言笑了笑, 心想着那小丫头不仅嘴上话说得好听,倒还挺知恩图报的。
她喜欢识趣儿的晚辈, 但也瞧不起太懦弱和隻会摇尾乞怜的。
但神奇的是燕徽柔却中和得很好, 她能恰好卡在江袭黛喜欢的点上——既懂事知趣, 也不卑不亢。
“那小东西……不枉本座每日花些功夫教导她了。”
江袭黛此时正赏玩着她早先年从死人身上抢来的珠宝,独为欣赏一颗红色熠熠生辉的宝石。
她将其放在手背上,瞧着那血珠子一样剔透的宝石, 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番:“闻弦音,这个好看吗?衬本座如何?”
闻弦音知道门主的脾性,自然说:“门主风采过人, 戴什么都是好看的。隻不过弟子倒是不怎么会欣赏珠宝,听闻燕姑娘倒是有些心得……”
“敷衍。本座瞧久了, 倒是觉得一般。”
江袭黛却甚是善变,也许是看出了点瑕疵, 她便漫不经心地任那宝石滚落在手心,顺手又丢给了闻弦音:“喏,赏你了。”
闻弦音伸手忙接住,恭敬道:“谢门主赏。”
“闻弦音,你把燕徽柔叫来,今日给她放假一天,她怎的人都没了影子?”
“燕姑娘清早去了一趟山脚附近,买了几册诗书和些许食材。”
自打燕徽柔逐渐有一些修为自保以后,至少杀生门附近的一些没什么宗门势力渗透的地方,她可以一个人去了。
“是吗?和往日倒也没什么分别。你将她唤来。”
座上的女人打了个呵欠,又自箱子中拈起了一块玉扳指,对着窗外的光线闲闲地看着成色。想来是这绿油油的玩意让她没什么好感,她便又丢了回去,顺便对闻弦音吩咐了一句。
闻弦音眼明心亮:“是。”
她转身走出殿时,松了一口气。隻要燕徽柔不在,门主便要从她口里听到些恭维话了,每天绞尽脑汁地夸这个女人,还实在有点让人头疼。
还好有燕姑娘在。
闻弦音这段时日轻松惯了,便时不时在江袭黛面前提上燕徽柔几句。
门主每次都会若无其事地把燕徽柔唤来。
这以后,至少在哄门主开心这件事上,便没有闻师姐的事了。
隻是这一次,她没能成功把燕徽柔提到门主面前——
闻弦音站在明月轩门口,默默地看着一地狼藉的水迹,异常焦灼的碧落,还有正蹲在地上,手里拿着块骨头引狗的憔悴的燕徽柔……
燕徽柔的身上全是水,有点儿狼狈,她拿着衣袖拈了拈鬓发,隻是发现越擦越湿,又有些尴尬地放了下来。
她回眸,和闻弦音打着招呼:“闻师姐?你来得有点不巧了。”
碧落则在一旁炸毛:“啊啊啊啊燕姑娘我刚擦的地!你能让这几隻狗崽子乖一点吗!”
她们二人天天同住,倒是愈发熟悉了。燕徽柔没什么架子,也比碧落大不了多少,比起说是主仆,倒不如更像是姐妹。
燕徽柔抱歉道:“碧落,你辛苦了,先下去吧。待会儿我来收拾就好。”
床底板下,一隻杂毛狗睁着绿幽幽的眼睛,夹着尾巴瑟缩成一团。它把三隻小狗护在肚皮下,衝燕徽柔咧牙咆哮,死活不让她靠近一步。
“奇怪。刚回来的时候还挺乖的,也不咬人,怎么一让洗澡就变成这样了……”
闻弦音一时叫不走燕徽柔,连忙返程回了琼华殿,向江袭黛禀告此事。
江门主已是在百无聊赖地盘着一串红珠子,听到燕徽柔今日消失一天,竟是为了——洗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