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就这样往下过着,一切都似乎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。章寻宁朝着这个目标前行着,而这个目标也更深地根植在她的心底。
这成为了她的本能。
本来日子就该这样平稳的运作下去,然而临近高考的前半年,章寻宁却能够隐约不安的感知到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。
她常常能感到有目光饱含期待的望向她,然而想要去追根溯源,却又能感到目光的主人略带羞怯的避开,装作无事发生。
这道目光的主人,是苗烟。
那个年纪还很轻的孩子总是以目光描摹她的鼻、唇、眼,视线总是不经意落在她没抽完的烟蒂上,去看她留下的口红印。
苗烟愈发心不在焉的模样,更是印证了某种想法。
章寻宁的不安无法言表。
一方面,她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错误的感知。另一方面,她对日后不可控的一切因素都感到恐惧。
本就单一的生活在雷雨夜突然的闯进另一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,而这多出来的变故,更是使章寻宁手足无措。
她只能装作不知道,除此之外,别无他法。
也许这份迷恋会在苗烟长大后理所当然的消散,她不该去想太多。只要装作不知道就好。
在感情方面很迟钝的章寻宁,总是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。
然而这是在她与苗烟之间,她所做出的最优柔寡断、最糟糕的决断。
如果真的把一切都交给时间,任由时间去解决一切,那么她与苗烟之间可能在高考结束后并不会闹得那么僵。
也许苗烟会照常去上大学,她们还会保持着联系,直到苗烟变得没那么倔强锋利、章寻宁也变得没那样忧惧与犹豫,这份感情会在某一天以一个较为温和的形式展露出端倪。
但也有可能这就是她们必须经历的东西,也许即便向如珊不出现,她们仍会以较为惨烈的方式收场。
在那一段时间里,章寻宁总是能够感知到有人在跟踪、偷窥着自己,向如珊的窥视欲太过极端,而她们并不熟,章寻宁也不像和她变得熟稔。
这是个大麻烦。
但章寻宁没有怕她。
章寻宁遇到过许多具有恶意的人,但她唯一会感到是自己软肋的,就是她害怕这些人去叨扰苗烟。
她渴望着苗烟能够在相对平稳的生活里长大成人。
这是老师的嘱托,也是她自己的愿望。也是她寄托在苗烟身上的,有关于自己充满遗憾的过去的希望。
偏偏天公不作美,越是怕什么,就越要应验一些什么事情。
临近苗烟高考、关乎人生走向的这样重大的事件时,向如珊敲开她办公室的门,带着诡异的兴奋,向她讲述许多乍一听摸不着头脑的话。
你家里的孩子、高考、具有高话题度的题材……
每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,章寻宁立即明白了向如珊的意思。向如珊是个疯癫的精神病,但在某些地方,她的嗅觉却十分敏锐。
而当向如珊最后带着诡谲的探究意味看向她时,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可怖起来。
不是因为向如珊的所作所为。
而是在向如珊探究意味的审视下,章寻宁第一次直面的、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。
先前苗烟所表现出来的过于亲昵的态度,自己其实并不反感,也并不觉得这一切有哪里不对。
她所在想的,只是如何去规避两人间产生出来的感情会带来的风险。
她心里的秤杆其实早已在往苗烟的那一端倾斜。
她也并不是清白的。
苗烟对她生出那些不该有的感情,她也同样有。她们是一张镜子的两面,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。
也就是在这个时刻,章寻宁第一次生出想要某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想法。
直到向如珊离开办公室,留章寻宁独自冷静的时候,章寻宁才发觉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够安全。
但即便是心绪已经镇定下来,章寻宁却冷静地在想——这个办法也并不是不可行。
5
向如珊的威胁固然惊悚,但直至苗烟即将高考,也并没有真正的实施。
一切看起来好像就可以这么过去。
高考落幕,章寻宁在人群里等候苗烟。她带着她回家,共撑同一把伞,天是微微阴暗的,带着沉重学业压力释放的轻松感,也同样带着说不出的离别的愁绪。
哭与笑,是在毕业季最常发生的事情。
把苗烟养育到这样大的年纪,已经初具成长为大人模样的雏形了。这一路上风雨斜吹,章寻宁心中难得有五味杂陈之感。
算是完成当年对老师遗愿的嘱托了吗?还是说算是完成自己对自己过去不够幸福的二十几年的某种希冀?
抑或者说,只是纯粹为苗烟而高兴?
这三者或许都有。
正这样慢慢地想着,风忽的吹斜了伞,章寻宁面庞露在伞外,被豆大雨珠拍打。
她双眼平静,却看见面前到处张贴不堪入目字眼的纸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