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晋源还是背上书箧走了,尽管他有很多疑问,也有很多不舍。
送走了荀生,万春客栈又重新开张了,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。
六娘照例又拿算盘核账,没想到短短几天里,为了个荀生,客栈不仅一点好处没捞到,还赔了不少钱,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,贪心不足蛇吞象了。
“哎呀,下个月可怎么办?月钱都要发不出了!”杨六娘急得直跺脚。
“那要不然,我重操旧业吧,多少贴补一下店里。”裴肃不知如何安慰六娘,只好从自身出发提出一个解决方案,虽然不太靠谱,但好歹是个办法。
杨六娘停下拨弄珠子,强烈反对道:“不行,不行不行!你那哪是什么正经营生?搞不好都回不来了!我不能让你去冒险!”
“哟呵!掌柜的,这么关心裴兄,你们俩不会好上了吧?”唐俭改不了嘴贫的毛病。
“关心我,六娘?”裴肃这才反应过来,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,“六娘不用担心,我一定能全身而退的!”
“你们想哪去了?都是我的伙计,谁走了我都担心,眼下店里这境况,哪还招得起新人?”六娘不想引发误会,干脆世俗起来。
唐俭得理不饶人,继续和六娘抬杠道:“那我还写些不正经的话本呢?也没见掌柜的您担心我啊?说不定哪天陛下心情不好,就禁了话本,抓了书手了!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?”说到这个,杨六娘是真生气了,“瞒着店里挣钱,出了问题还要牵连我们吗?”
自知理亏,唐俭哑口无言,良久撇了撇嘴道:“我去看看老李做了什么好吃的。”
“不好了,不好了!”李卉儿咋咋呼呼跑回来,“那个,那个……”
“小卉,怎么了?有话不急,慢慢说。”见李儿如此焦急,杨六娘有些担心。
“呃…先让我喝杯水!”李卉儿端起裴肃倒的茶水,一饮而尽,接着道:“那个,那个荀姓的书生,他又回来了,我刚出去就远远看他朝我们这来了!”
“什么?”屋里怕是没有人比杨六娘更急了,“你可看清了?他,他有没有带别的人过来?总不能是去报了官,要杀我们一个回马枪吧?”
李卉儿眼珠子一转,据实相告:“那倒是没有,就他一个,这才走不到半个时辰吧,去报官也没那么快的。”
听了这话,杨六娘心里就有底了,“行了行了,你们都干自己的活去,有什么事我担着!别表现得奇奇怪怪,知道吗?”
“得令!”众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,只有裴肃一眼不眨地盯着门外,若是这荀生真这么不知好歹,他也是会起杀心的。
说曹操曹操就到,荀晋源不似来时风尘仆仆,像是急着见什么人,步履匆匆就进了客栈。他还是那副清隽的面容,恹恹的不大有精神气,黝黑的眸子里却在见到六娘那刻,流窜出光彩来,仿佛难题迎刃而解一般。
“客官,打尖还是住店啊?”杨六娘亲自迎客,见是荀生,微笑立马就凝住了,“荀公子?”
“在下,不,我还是有话想跟你说。”荀晋源重又见到神采奕奕的六娘,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,“薏娘,可以这样唤你吗?”
“咳咳,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杨六娘有些震惊,这个闺名虽然是自己那早年当药铺学徒的父亲取的,但唤得最多的,还是她那死鬼前夫。
荀晋源见六娘没有反对,直接越唤越亲切,“薏娘,不见上你一面,我走得也不安心。”
杨六娘叹了一口气,舒展了眉心道:“荀公子,有话不妨直说。”
“我们出去说。”荀晋源瞧了一眼店内的伙计,“说完我就走。”
这读书人还真是麻烦,六娘心里有些不耐烦,却还是给裴肃使了个眼色,自己随荀晋源出了门。
“说吧,我听着。”六娘与荀生出了店,只见店外人来人往,却无人停下驻足。
在走了的这半个时辰里,荀晋源想了很多,反复权衡了冲动的代价,最终下定决心回来,就是要告诉六娘一件事,他不在乎她的过去,也不是一时意气,而是真考虑过娶她。
“薏娘,你等等我好不好?”荀晋源十分郑重地将自己的双鱼玉佩交到六娘手上,“这个玉佩是我娘的遗物,你且收着,就当你我之间的信物,等考完,我一定回来找你!”
“什么?”事情发展到这地步,六娘还着实没预料到,她望着手心躺着的玉佩,心想应该没有人会拿自己父母的遗物开玩笑吧。
“我要说的就是这个,薏娘。”荀晋源的眼里都是六娘的影子,虽然他还没理清自己对六娘的感情,但既然决心对她负责,就要有负责的态度。
见六娘还盯着那双鱼玉佩出神,荀晋源俯下身子亲吻了她的额头。这个吻并不带有多么深厚的情感,轻到不能再轻,片刻即离。
“好,我走了。”荀晋源放着呆愣在原地的六娘不管,单方面宣布了告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他是不敢再多留半刻的,一来怕自己舍不得,二来怕六娘又拒绝自己。
回过神来,杨六娘只看到荀生渐行渐远的背影,她莫名其妙地骂了一句:“这什么跟什么嘛!”
良久,六娘靠着客栈的门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。或许,这回真是她错了,荀晋源与她那死鬼前夫是不一样的,把两个本质不一样的人看成一个,对谁也都是不公平的。
“哼,你最好是会回来!不然我铁定把这玉佩卖了!”杨六娘并不会长久地放任自己感情用事,她握紧了玉佩,又满不在乎地回了店里。
“这回他是真走了,大伙儿安心吧!”六娘毫无芥蒂地将玉佩系在腰间,放松地向众人宣布道。
六娘也许并没有注意到,裴肃狠狠剜了那玉佩一眼,眼神凉得几乎就要结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