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范侍郎的身份,是沈毅猜出来的。
他被范东成威胁之后,便很快想到了这件事情会闹大,让他没有想到的是,短短两天时间,那位远在京城的刑部侍郎,便亲自回到了江都,并且来到了甘泉书院。
陆安世“嗯”了一声,然后缓缓说道:“这件事情,暂时就告一段落了,严明礼那边,由范家去收尾,没有人会知道他舞弊的事情,不过……”
陆夫子沉声道:“他毕竟做了,这件事情过后,书院会找个由头把他开革出去,并且不会再给他作保府试,以后他考不考科考,都与书院没有关系了。”
对于这个处理结果,沈毅并不意外。
他虽然没有决策权,但是站在陆安世的角度来考虑,或者说站在范家的角度考虑,这么处理也是合情合理。
毕竟沈毅总不能指望因为一桩小小的县试舞弊案,甘泉书院上下众人便一起撸袖子替他打死范家。
这不现实。
而且……他准备将来亲自撸袖子打死范家。
“先生英明。”
沈毅脸不红气不喘的拍起了马屁:“如此一来,书院清誉无损,我等四人也不会受到牵连,影响科考。”
陆安世“嗯”了一声,然后看向自己桌子上那个厚厚的信封,默默的说道:“书桌上的东西,你……拿起来看一看。”
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缓缓说道:“这东西你看完之后,再决定要不要,如果你看完之后有勇气拿着,我便把它送给你。”
陆安世这番话,说的云里雾里,沈毅自然听不明白。
不过他胆子大,闻言也不犹豫,从书桌上拿起这个信封,又从中抽出了四个小信封。
沈毅坐在陆安世对面,很有耐心的拆开第一个信封,从头到尾认认真真,逐字逐句的细看。
看完第一封信之后,声音眼神之中还有些迷茫。
看完第二封信第三封信之后,他便开始微微皱眉。
等到第四封信看完,沈毅抬头看向陆安世,咽了口口水。
“先……先生,范谦是……”
陆夫子面色平静:“范家家主,范东成的父亲,也就是如今江都城里的范老爷。”
听到这个在意料之中的回答,沈毅再一次咽了一大口口水。
他下意识的把手中的书信丢到了桌子上,如同被电到了一般。
这东西……对现在的他来说……
太危险了!
陆安世缓缓说道:“你不敢要这东西是好事情,说明你心里还有一些畏惧之心。”
“我一会儿便把它收起来,将来你若是再来找我要,我也不会给你。”
沈七郎深呼吸了一口气,脸色阴晴不定,他似乎是在跟陆安世说话,又似乎是在喃喃低语。
“一……一户人家七口人啊……”
抱腿成功!
老实说,这几封信上记载的内容,哪怕句句属实,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。
就算官府真的查实了,也没有太大干系。
顶天了,就是范家推出一个忠仆出来顶罪,不仅范俢范侍郎安然无恙,就连范谦范老爷,恐怕也很难被波及到。
不管是陆安世,还是范侍郎都深知这一点,因此范侍郎才会这么痛快把范家这个“把柄”交给陆夫子。
七个佃农而已。
在后世可能是顶天的大事,但是在这个时代,只是一桩不起眼的小事情,不要说是范侍郎这种通天的大人物,就是一个县的县尊,都可以轻易抹平这件事。
就连陆夫子,也知道这东西最多也就是能坏一些范家的名声,坏不到范家的根本。
陆夫子也没有天真到这东西能够扳倒范家,他之所以要把这东西交给沈毅,是想看一看沈毅对这件事的态度。
如果沈毅将来会站在范家的对立面,那么这封伤害不了范家根本的书信,就可以变成对范家出手的“第一击”。
陆夫子这是要看沈毅的态度。
七条佃农的人命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,哪怕是在陆夫子看来,都不是那么重要,但是却让拿着这几封信的沈毅,身子微微颤抖。
他并不是害怕,而是震惊。
甚至有些毛骨悚然。
他虽然接收了沈毅的所有记忆,甚至容纳了沈毅一部分的思想,但是主导这个灵魂的,还是那个现代社会的沈毅,那个白手起家的沈老板!
在沈老板这个现代的灵魂看来,一家七口死于非命,疑似被人活活打死这件事,实在是……
太震撼了!
他来到这个时代,接触到的唯一一桩命案,是陈清的命案,当时的沈毅自以为已经接触到了这个时代的所有黑暗面,但是看到这几封信,顿时有了一种让他如坠冰窟的感觉……
黑……太他妈的黑了!
沈毅这会儿,不止是对范家人的行为赶到震惊,也对自己的经历感到深深地害怕……
此时此刻,他才切切实实的感受到,自己当初在县衙里,的的确确是命悬一线,一不小心就死了,而且是像这户佃农一样,死的无声无息,合理合法!
甚至后面范东成扬言要他好看的时候,他当时也以为最多就是被打一顿,现在想来,如果那时候真的被范东成的人堵在野地里……
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。
沈毅站在原地,呼吸有些急促,久久没有说话。
陆夫子打量了一番沈毅的表情,以为这些书信吓到了这个后生,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微微叹了口气:“罢了,这些东西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,的确有些不合时宜,你把书信放下,回去温书,准备府试罢。”
沈毅终于回过神来。
他默默低头,把这些书信一封一封装好,然后塞回那个大信封里,又把这个大信封,塞进了自己袖子里。
他抬头看向陆安世,面色严肃:“先生,这东西学生收下了。”
“先生的意思,学生明白,将来如果有机会,学生一定替这一家七口讨个公道!”
听到沈毅这句话,陆夫子站在原地,他看了看沈毅坚定的表情,幽幽叹息:“我少年时,性情刚正,嫉恶如仇,与你现在一般无二,只可惜后来,在尘世里滚了几遭,不知怎么,从前的一身正气,已经消弭了七七八八,如今只剩下明哲保身四个字了。”
说到这里,陆安世看向面前的少年,缓缓说道:“沈毅,你愿意拜我为师么?”
听到陆安世这句话,沈毅心里一震。
他抬头看了一眼陆安世,然后二话不说,直接跪在了地上,对着陆安世叩首道:“弟子沈毅,拜见恩师!”
这种大腿不抱,那就是傻子!
陆夫子没有说话,而是自己找了把椅子,默默坐下,然后开口道:“你没有功名在身上,我公然收你做学生,书院里那些秀才举人都会不高兴,今日我就坐在这里受你一杯茶,来日等你中了秀才,回到江都,再公开拜师。”
以陆安世的身份,不要说是秀才,就是举人乃至于新科进士,说不定都想拜入他的门下!现在他承诺沈毅只要中秀才就可以拜师,已经是给沈毅开了天大的“后门”。
沈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,他二话不说,从地上爬了起来,端起书桌上的茶壶,倒了杯茶,然后双手捧在手上,再一次跪在了陆安世面前,双手奉茶。
“恩师喝茶。”
陆安世端坐在椅子上,两只手接过沈毅的这杯茶,然后抿了一口,把这杯茶放在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