护士姐姐说:“摸起来像衣服,过几天要降温,应该是你家亲戚送的吧。”
“嗯,谢谢。”
回到病房,江羽打开袋子把羽绒服拎出来,衣服被防尘袋罩着,一看就是干洗过。
江羽忽然有些后悔,后悔那天别别扭扭的,没有去主动要个联系方式,如果有联系方式,不管是跟华嵘阿姨,还是苏砚心,都该说声谢谢。
傍晚,沈玉华过来,问起衣服的事,“华嵘总中午路过这儿,就顺道把你那件羽绒服送过来了,你收到了吗?”
“嗯。”江羽声音有点闷。
沈玉华察觉江羽情绪不高,走过去问:“怎么了?”
江羽摇摇头,沉默了会儿,说:“华嵘阿姨来的时候,我下去买东西错过了,没有当面跟她说声谢谢。”
“没事。”沈玉华握住江羽的手,“妈已经替你跟她说过很多次了。”
江羽轻嗯了声,没说什么。
沈玉华叹口气,“华嵘总是个好人,你以后长大了,一定不能忘记人家的恩情。”
“好。”
晴不过两天,又开始下雪,天空裹着冷空气雾蒙蒙的。
快到晌午,江羽添件衣裳下楼买饭,刚撩开帘子走出住院部,寒风就跟刀子似的开始往脸上招呼,江羽手插进兜里,埋着头往前走。
走了两步,发觉有些不对劲。
她停下脚步,手在口袋里掏了圈,意外地摸出来两根棒棒糖,一个柠檬口味,一个草莓口味。
江羽愣在雪里,去掏另外一个口袋,再次摸出东西。
是张淡蓝色的便利贴,被折了两道,江羽手冻得发抖,一点一点将其摊开,看见上面写的字。
“别担心,你爸爸肯定会康復的。”
另起一行还有:
“这两个口味的棒棒糖超好吃,你一定要吃哦,吃了心情会变好。”
虽然没见过苏砚心的字体,可江羽一下子就想到她,并且笃定是她放的糖果和祝福。
江羽盯着看了会儿,很小心的把这两样东西揣回口袋里,然后踩着雪,一步一步往外面的粥铺走。
那两根棒棒糖,江羽放到第三天晚上才吃,先拆了根柠檬口味的,她含在嘴里,慢慢等它化开,很清爽的甜。
苏砚心没说假话,糖果确实好吃,比较遗憾的是,纸条上的祝福没有实现。
父亲没能熬过这个寒冬,在小年那晚彻底离开了她和母亲。
医院走廊上,沈玉华搂着江羽肩膀,强忍泪水说:“我们娘俩要坚强,好好送你爸最后一程,不然他走得不放心。”
江羽眼眶通红,把眼泪逼回去,“好。”
并且她说到做到,办丧事那两天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和母亲一起把葬礼办好,让父亲安心地走。
舅妈看江羽太过平静,担心孩子憋闷坏,心酸不已,劝她哭两声,“哭两声就没那么难过了。”
江羽摇摇头,“不是这样。”
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跪在棺材前,只要有人来吊唁就嚎啕不止可嚎半天都不见掉下半滴眼泪的姑姑,“我跟我妈说好了,不让我爸担心,所以我不在他面前哭。”
舅妈抱着江羽泪流不止,哽咽道:“好孩子,想哭就哭吧,你爸他会理解的。”
江羽垂下头,在心里跟自己较真,姑姑哭是在哭给外人看,舅妈哭是心疼她可怜,这么小的年纪失去父亲,舅舅和外公外婆哭是担忧她和母亲以后的日子不好过,为女儿和外孙女难过。
他们都不是单纯的因为父亲这个人离开了而难过,还不到四十岁的父亲,这个年纪就去世会有人替他惋惜吗,他没有妈妈送他,记挂他,等过了头七,周年,三周年,还会有人记得他吗。
另外,抛开丈夫,父亲,哥哥,女婿这些身份,还会有人因为他是他自己而惦念他吗。
江羽突然很难过,心中滋生出一种荒唐的心理需求,她希望有人可以是因为父亲这个人的离开而伤心哭泣,而不是添加上那些身份后。
恍惚间,她抬起头,看见了苏砚心。
她穿着黑色挡风大衣,随华嵘一同进来,对着父亲的牌位深深鞠一躬后,转身的那瞬间,眼眶逐渐变红,泛着泪花。
江羽愣愣看着,忽然站了起来,走过去,“华嵘阿姨。”
华嵘面色凝重,朝江羽点了下头,安慰:“小羽,节哀。”
“嗯。”江羽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苏砚心,问:“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?”
意识到江羽是在跟自己说话,苏砚心忙用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下,吸吸鼻子说:“好。”
两人走到灵堂外的墙边,因为迫切想得到答案,江羽上来就问:“你为什么要哭?”
“我心里难过。”苏砚心垂下头,“你不许笑话我。”
江羽问:“为什么?”
苏砚心愣了下,“什么啊?”
“我父亲去世,你为什么难过,你又不认识他。”
苏砚心不满地看了眼江羽,不平道:“你这人真霸道,你父亲去世难道我就不能哭了吗,一个大活人明明昨天还有呼吸,还有体温,胸口可以起伏,今天就突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,那可是条生命,一条生命突然没有了,就算不是我的亲人,就算我不认识,但我觉得很惋惜,替他感到难过,不行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