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空旷的房间里,除了床上奄奄一息的托马斯和坐在一旁的安妮塔以外,没有第叁个人。
安妮塔攥着已经沁出了一点汗的手心,出神地想——
只是简单的愈合药剂,就可以……
但、但是……
她的心砰砰地跳着,觉得眼前托马斯惨白的脸在眼前越来越大。
她脑海里一时是之前在广场上被处刑的oga的哀求的眼睛,一时是苏珊大婶哽咽的叹息。
安妮塔一动不动地在原地坐了一会。
忽然她站起来,飞也似地跑回了在教堂的房间。
等苏珊大婶端着甜汤再推开门时,她看到的仍是「安娜」乖巧地坐在床边的样子。
她的脸红扑扑的,或许是因为屋子里太闷的缘故。
看到她推门进来,「安娜」立即懂事地站了起来,主动过来接过那碗甜汤:“苏珊大婶,让我来帮你吧。”
苏珊大婶犹豫了一下,还是让她接过了。
“……那就拜托你了啊,安娜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嘱咐道,“你也别太累了啊,照顾他喝下就回去吧。”
“唉,雷克后天就能回来了吧……那也是个可怜人……”
她絮絮叨叨地摇着头,一时又忍不住去擦眼睛,边说就边再次推门离开了——毕竟她也有自己家的事要忙。
在苏珊大婶走之后,安妮塔就从衣服里悄悄摸出了一小瓶愈合药剂。
……恢复太快的话,会引起怀疑吧?
安妮塔咬着唇看向那碗甜汤,心不在焉地想。
还是……先用一点点好了……
于是她从瓶子里小心翼翼地倒了一小勺到甜汤里搅了搅,而后给托马斯喂了起来。
幸运的是,大概是托马斯年纪还小的缘故,虽然只喝了一点点混在甜汤里的愈合药剂,但却恢复得很快。
第二天安妮塔再过来时,她就听见苏珊大婶说,托马斯看上去好些了。不仅没再咳血,呼吸也变得有力了,倒像是有希望愈合的样子。
只不过,这似乎也真的不能说明什么,因为他现在又开始高烧说胡话了起来。
“真是坚强,”苏珊大婶拉着安妮塔的手,忍不住抹着眼泪道,“谁能想到他还能靠自己撑着呢,但这样高热下去,唉,大概还是没办法活下来吧……”
与此同时,她的思绪里响起了清晰的声音——
要是之前的修女大人们在……
……大人物们真是……
……光明在上,要是……
安妮塔还在走神地看着脸都被烧红的托马斯,乍然听到了意想不到的话语,她一下就扭过头看向苏珊大婶。
修女……
苏珊大婶觉得……之前的修女们,能救托马斯吗?
可是……她们去了哪里呢?
她的大脑一时被好几个念头充斥着,有些混乱了。
但她仍然下意识抓住了一丝线头,咬着下唇问道:“能不能,让约瑟夫神父想想办法呢……?他或许可以去找找别的、别的大人们吧……?”
……就是说,为什么约瑟夫神父之前,不说可以找她们呢?
“……找大人们?”
苏珊大婶怔愣地抬起头,好像想起了一点什么。但她很快就摇头苦笑道:“这怎么可能呢?唉,别想这个了……”
但在苏珊大婶的思绪中,却传来了另一句话——
……如果是早几个月倒还……
早几个月……
安妮塔的脑子一下子就听到了关键词。
早几个月……那不就是,她之前在的时候吗?
安妮塔感到自己的大脑正在飞快地转动着,联系苏珊大婶思绪中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,她很快就找到了什么关联——
所以说……那两位修女,她们也是几个月前离开的,就在她离开后不久。
约瑟夫神父说没法救托马斯,可是苏珊大婶却觉得修女们说不定可以……
……约瑟夫神父又好像不想联络她们帮忙的样子……而且还故意隐瞒她们的存在……
……可是……这是为什么呢?
安妮塔感觉脑海当中,有什么模模糊糊地正在呼之欲出,可又摸不着确切的方向,她皱着眉开始冥思苦想起来。
而另一边的苏珊大婶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,她好像从刚刚的对话中得到了什么启发,眼睛里燃起了一点希望,犹疑又怀着期待地看着安妮塔——
“……或许,小安娜能不能去问问西蒙神父呢?说不定……他会有什么办法的吧?”
说到这里,她有些困惑起来:“……话说回来,这几天都完全没看到西蒙神父……他是外出了吗?”
“噢……!对、对的,他……”安妮塔的思绪被迫中断了。
她只好把心思拉回到眼前,胡乱搪塞了几句,又答应了有机会一定让「西蒙神父」想办法,这才好不容易把苏珊大婶的注意力从恶魔身上移开。
等到苏珊大婶又一次离开去准备食物后,安妮塔还在回想着刚刚从苏珊大婶的思绪里听到的线索,一边分神拿出了藏好的药剂。
……那两位修女,之前相处的时候都很……很平易近人啊,就像苏珊大婶一样。
可是为什么在苏珊大婶看来,她们好像比约瑟夫神父还要厉害的样子?
安妮塔这次没有等甜汤的到来,而是找了个小勺子直接撬开了托马斯的嘴,小心翼翼地把愈合药剂一点一点地倒进去。
她看着稀薄的液体药剂一点点流入床上人干燥苍白的嘴唇,感到心里逐渐放松了一些,与此同时,她还在心不在焉地继续思考着——
……有力量帮助被约瑟夫神父认定为「没法救回来的人」的修女……
这个形容听起来怎么感觉像……
“啪嗒……”
忽然,安妮塔听见身后传来了一点什么摔落的声响。
她猛然回过了神,正在思考的混乱念头一下子消失不见了。
此时此刻,安妮塔仍在一只手用小勺子抵着托马斯的唇齿,另一只手拿着药剂瓶,正缓缓地往托马斯的嘴里倒着药剂。
她感到自己的心咚咚地剧烈跳动着,僵直地、一点点地转过了身。
身后原本紧闭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了一点,猎人的妻子就站在门边,惊异的视线下落到了她的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