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昭帝抬起的手陡然停在空中,他没有应声,或者说是想要出声,但嗓子发紧,根本喊不出声音来。
他机械转过头,心脏好像要从胸腔里边跳出来。
最后一刻,他的眼前映入了四皇子的那张苍白的脸。
与此同时,景昭帝的心脏直接漏跳。
他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,而后,白眼一翻,不省人事。
一旁的四皇子正摆弄着他新做出来的全自动木鱼,只需将开关拧上三圈,它便能自己敲上半个时辰。
看到自家父皇“咚”地一声脸朝下摔倒在地,四皇子没来由地“嘶——”了一声。
看着就疼。
他撂下手中拧好开关的木鱼,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空灵庄严的功德声,将倒在地上流鼻血的景昭帝扶了起来。
正此时,大太监赶到了,正一脸焦急地到处轻声呼喊景昭帝。
四皇子从桌下爬出,在大太监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之时,将景昭帝也从桌下拉了出来。
“哎呦!奴婢参见四皇子,圣上这是怎么啦?!”
大太监翘着两只小臂,倒吸一口冷气。
“晕了。”
四皇子也不知道自家父皇为何会晕,明明刚钻进桌下时还活力满满的……
他本以为父皇是专门找他来玩的呢!
然而,谁料自己只是打了个招呼,父皇就这般惊恐地晕倒了,好似看见了什么怪物。
难不成自己很吓人吗?
四皇子思索着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脸,“我长得丑,好像把父皇吓晕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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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般行事变故太大,该早做打算的……”
宫墙之外,白玄之无比痛恨自己的拖延症,事发前一晚才想起布下合理的计划。
好在还有辛夷和辛宗礼父女俩,仨人凑在一块,头对头围成一个圈儿研究了一整晚,才想出这么个损法子。
不是迷信吗?
吓死他!
但这计划的弊端就是,但凡局中人不按设局之人的预料走,那么结果定会有所变化,更有甚者满盘皆输。
这是场冒险,赌着很多人性命的冒险。
“不,”辛夷对白玄之摇摇头,
“这是最保险的方法了,到最后受伤的只有圣上一人。确是有法子对于圣上更为稳妥,但并不得行,因为到最后,受伤的宫人仆从会更多。”
圣上的命也并没有比无名小卒的命金贵到哪里去。
在辛夷眼里,他们都是人,都是由相同成分组合而成的一种叫做人类的动物。
更何况,景昭帝是个对于国家无一利处的帝王,这等人坐上高位,天下百姓早晚会吃苦头。
谁又比谁高贵呢?
凭着白玄之和辛宗礼对于圣上与皇宫的了解,他们一步步推算出圣上要做的行为与要走的路线。
然后将四皇子引到佛堂去就好了。
辛夷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见到四皇子的样子,也是吓了一跳。
死了三天的鬼都没有那么白!
四皇子的白,是一种泛着青灰的惨白,缓缓从他的木头堆里抬起头看向辛夷时,辛夷仿佛能感受到一股阴森森的凉气直从脚底板灌到天灵盖。
四皇子对于墨家技艺有种近乎疯狂的热爱,所以当辛夷提议他做出个自动敲击的木鱼时,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。
因为这是第一次,有人要他定做一件东西。
这能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认同感。
德妃之前,曾与四皇子说过:
“若是母妃走了,你莫要难过,去佛堂给母妃敲敲木鱼,给母妃涨涨功德,说不定阎王爷还能看在功德的份上,放母妃回来。”
四皇子谨记这句话,所以在看到德妃尸体之时,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悲痛。
反而悄悄拿起了木鱼,转身去往了佛堂。
为避免木鱼声引来更多人导致母妃害羞不肯活过来,他这才钻到了供桌底下。
可谁料……
这就是四皇子出现在佛堂的原因。
不得不说,四皇子是变数最多的一步棋,可却因为头脑简单极为听话,导致他每一步都走得刚刚好。
辛夷敛下眸子,接下来,该等景昭帝苏醒宣自家爹娘入宫了。
毕竟,他极为信任的三尺高和尚,并没有解决掉“女鬼”不是吗?
到时候,德妃心心念念的四皇子便有离宫机会了。
“走,回府!”
三人对视一眼。
下一场戏,就该正经国师上场了。
白玄之与辛宗礼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,与辛夷一同,上了回府的马车,等待圣上的传召。
宣……国师……
景昭帝这一觉睡得可谓是又久又累。
他在梦里,一会儿被笑得扭曲的小宫女追逐,一会儿又被吐着紫色大舌头的纤云一蹦一跳地追。
旁边还有幽怨的德妃在他耳边重复低吟:“圣上~臣妾死得好冤啊……”
等他终于跑不动,被纤云吐着大舌头按倒在地之时,画面一转,回到宫中。
佛堂里,一旁的木鱼无人而响,忽而传来簌簌风声,四皇子那张泛着青灰的苍白死人脸乍然贴上他的脸。
那脸面无表情,眼神空洞,只瞪大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死盯着他,一遍一遍地叫:“父皇……父皇……父皇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