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到此处,盛拾月又轻声说了句:“她怎么瘦了那么多。”
话音被风吹散,彻底消失无痕,樱花落于泥泞之中。
景阳二年, 初秋。
先帝丧期刚过,上奏劝盛拾月纳妃的折子便如春笋般冒出,也不知负责审阅奏折的丞相大人,到底有没有尽心, 竟让盛拾月的案牍堆满了这类折子。
气得盛拾月一想起就闷得慌, 连着好几日早朝都板着个脸,只要听到纳妃两字就开始皱眉。
可文武百官依旧不肯退步, 嚷嚷着陛下的家事就是国事, 陛下不单要顾着前朝, 还得考虑后宫。
局面就此僵持住,直到南诏女王千里入京,恳请签订契书,百世向大梁进贡, 以大梁为首后,才有所缓解。
南诏骚扰大梁边境许久,使昆城虽有良田, 却荒废、不敢栽种,百姓整日惶恐, 游商畏惧, 好好一座城池,却始终发展不起来。
就算有叶危止带来的停战议书, 也不见明显好转。
可如今情况却不同, 若南诏成了大梁的附属国, 那就得事事都听大梁的, 不仅要上供, 还得协助大梁维护边境的治理,如此必能让百姓安心。
盛拾月听闻此事, 几日的烦闷一扫而空,便允了朝臣提出的宫中设秋宴一事。
她暗想,大梁自从先帝年老之后,就很少再举办大规模的宫宴,连带着整个朝廷都跟着压抑得很,索性趁款待南诏女王的机会,也让宫里热闹一回,扫去沉闷之气。
于是便令诸大臣不必拘束,尽管带家中妻眷入宫,连衣着都让他们随意,无需顾虑太多。
可她目的虽好,但其他大臣却不这样想,还惦记着纳妃一事,恨不得将整个汴京的适龄坤泽都带入宴席。
盛拾月听闻此事时,都已乘轿至半路,再转回已不行,气恼之下竟命人停轿,打算拖延些时间再过去,敲打一下那些个臣子。
叶流云、叶赤灵两人趁此机会,早早就入宫寻她,于是三人趁着此刻秋意凉爽,边走边闲谈。
“……萧景向来聪慧,又一直在国子监中念书,前半年几乎将自己锁在书房中,日日苦读,此次科靠能居榜前也是意料之中。”
盛拾月话风一转,又笑道:“可惜萧、方两家着急,早早就催着她和画影成亲,否则朕必封她个探花。”
这大梁的探花,可比状元抢手,既要求才华横溢,又得容貌姣好,并且还得是未婚。
每回一揭榜,那探花不是被皇帝赐婚,娶公主当驸马,就是被各高官世家争抢,与家中适龄坤泽定下婚约。
盛拾月露出一丝遗憾,又道:“若能让朕为新晋探花与方少卿赐婚,后世提起也是美事一桩。”
因北镇抚司被撤销,所属的锦衣卫也被转移至其他部门,比如方画影与曲黎,如今便暂居大理寺少卿一职。
说起这暂居,就不得不提前些时候的早朝,盛拾月有意提拔,可其余官员却不肯,大理寺少卿并非寻常职位,仅居三公九卿之下,方画影、曲黎两人虽然有能力、政绩,但仍不足以担此重任。
盛拾月与他们争论许久,最后扯出朝中官职空缺,暂时先让方画影、曲黎二人填补的由头,这才让其余人松口。
不过旁人也知道,虽说是暂替,但只要陛下属意,过几年就能将这暂替两字去掉。
叶流云摇了摇头,接道:“前几日臣打马路过西坊,正巧遇到萧小姐与方少卿牵手闲逛,许是两人将小厮赶走,萧小姐提了一手的东西,累得额间都是汗。”
听到这事,盛拾月眼尾带笑,忍不住揶揄:“她好歹也是个干元,怎么那么虚?当年朕也带宁清歌往西坊跑……”
她突然止住话语,抬手握拳抵在唇边,假咳几声遮掩,而后又露出一丝怀念道:“朕已好久没出过宫了。”
其间偶尔几次,皆是来去匆匆,小时觉得寻常的场景,如今只能隔着车帘望,匆匆一眼后就挪开。
叶赤灵终于出声,说:“陛下确实劳累许久,要不改日出宫转转?偶尔放松一日也无妨……”
她话还没有说完,就见盛拾月挥了挥手阻止,隻道:“朕哪有那么多闲功夫?”
她眉眼间怅然还未淡去,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女也被束在这宫墙中,折断羽翅。
盛拾月不想再提此事,主动道:“朱六儿那几个家伙好生没用,居然连会试都没过,还不如寒门出身、不能时刻念书的张云山。”
“不知等会见到她们,她们会多埋怨朕,”盛拾月竟然有些得意。
坊间的流言她早有听闻,朱六儿几人入宫时还抱怨过,说这下好了,若是她们高中,那必然会被认为是盛拾月授意,若是不中,那就得骂盛拾月无情无义,抛弃宁清歌不说,就连从小厮混在一块的好友都不理会。
朱六儿几个都不知如何是好,跑过来询问盛拾月该如何。
盛拾月让她们无需担忧,过几日后便让人四处宣扬,往后科考的卷子都要用纸糊住姓名,打乱之后再进行批改审阅,如此,便可堵住外头的风言风语。
只是苦了朱六儿一系世家子女,往日还能在此中取些巧,毕竟考官与家中长辈同朝为官,必然会有所关照,可打乱之后,谁还知道谁是谁?